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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发现文没了,那大概是缘分已尽

二人暮らし -part 2-

试图写出一些日常感和日式BL的青涩感= =



Part 2


狭小的洗手间有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仅有的水龙头脏兮兮的,覆盖着一层油污,但现在村上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长长叹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捏住把手,轻轻向上一提,幸好水流不小,村上掬起一把,先漱了口,随后又泼了泼发烫的脸颊,总算好受了一点。

雾蒙蒙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的面容,不久前灌下去的烧酒已经上了头,额头、脸颊、耳廓和脖子根都涨成了玫瑰色,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村上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隐隐作痛的胃适时地收缩了一下,烧灼感顺着食道而上,惹得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村上是个挺会应酬的人,他的酒品很好,实在醉得厉害了也只会呼呼大睡,不吵不闹,加上他健谈和自来熟的性格,与谁都能聊上两句,因此便成了酒局的常客。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宿醉的第二天会有多难受。

头疼、胃疼、甚至四肢的关节都会疼,像是有人把他全身的骨头都拆开又装回去一样。往常村上总是尽力避免被灌酒,但今天的对手实在难缠,由于提前完成了半年的业绩,整个部门闹着要庆功,说是庆功,其实也只是找个公费吃喝的借口而已。比起应酬客户,村上最讨厌这样的内部酒局,但一个入职不满十年的业务员,又如何能拒绝部长的邀约呢?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家吵闹而拥挤的居酒屋。

洗手间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村上低头看了看表,自己借口离开已经十分钟了,再拖下去就说不过去了。

“村上!怎么了?这就不行了?”比村上早几年入职的前辈醉醺醺地嚷道,那家伙最近在闹离婚,因此总是不着家,从酒局开始就一直在四处灌酒,一副不醉不休的架势。

村上的太阳穴又开始疼了,该死,为什么这家伙的嗓门那么大?

“这次的签单有一半是村上前辈的功劳,您不在,大家都没兴致了。”这次开口的是一个长相帅气的年轻人,交叠在一起的双腿能看出他身材高大,平时就一副贵公子气质,酒局上也不例外,他举起手中喝到一半的酒杯,向村上点头致意。

饶了他吧,村上在心里将自己帅气的直属后辈狠狠揍了一通,但脸上却还保持着营业用的微笑,只不过嘴角上扬的弧度太大,露出了全部的虎牙,显得很是狰狞。

“来来来!转瓶子!下个轮到谁了?”部长比谁都闹得凶,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脱去了西服外套,衬衫的扣子也全部解开了,啤酒肚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着,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画面。

村上小心翼翼地在人群边缘坐下,酒精令他浑身发热,尤其是脸颊,刚才浇上去的凉水一点也不顶用,水滴蒸发后,反而更觉得烫。村上低头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凌晨1点,不知这场烦闷的酒局何时才能结束,等他回到公寓,恐怕就连横山那样的夜猫子也睡下了吧。

横山那张有些傻气的俊脸浮现在村上的脑海中。作为一个十八岁就离家出走的同性恋,村上承认横山简直满足了他全部的幻想。与表面看上去的大大咧咧不同,村上其实是个颜控,尤其喜欢王子般英俊的长相,这就是为什么他对那个得寸进尺的后辈总是下不了狠手的原因。横山虽然看上去有些邋遢,但意外地很会照顾人,不但接纳了村上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当室友,甚至还承担了大部分照顾小千的活儿,横山捏着鼻子铲猫砂的样子每次都能让他笑上好一阵。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私心,村上迟迟没有开始找新公寓,完全利用着横山的好意,仔细想来,他大概是个卑鄙的人吧。

“村上!到你了!”部长喊道,带头拍起了手,“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哦,他都忘了,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村上已经徒手做了30个俯卧撑、亲吻了左右两边的邻座、喝下了两大杯烧酒,再继续下去,他实在不知道该选什么大冒险了。

有人推了村上一把,他不由地踉跄了一下,差点向前栽倒下去。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酒精完全支配了他的意志,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隔着一层水,听不真切。村上感到有人从他的裤袋里掏出了他的手机,还捏着他的手指解了锁,现在去想手机里有没有什么不正当内容已经为时已晚。

“快!村上!再不说话今晚的酒就你请客啊!”

村上咽了咽口水,就连口水都有一股酒精特有的辣味。看来他醉得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否则他为什么要接过手机,又为什么要拨通通讯录上最新的电话呢?



横山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2点40分。他刚勾完最后一根线,正打算写对白,这个月的连载进行得比较顺利,就连说话不客气的蘑菇头编辑也挑不出什么错,只好转而批评横山的对白写得歪七扭八,白白增加了校对的难度,可惜横山丝毫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夜已深了,隔音极差的老公寓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偶尔一阵风略过,将破旧的窗户吹得吱吱作响。突然,一阵电子音乐响了起来,极快的鼓点打破了难得的宁静,横山吓了一跳,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他手忙脚乱地在一堆画坏了的稿纸下面找出手机,碎裂的屏幕上显示着村上的名字。

横山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村上第一次给他打电话,还是在半夜3点,该不会出事了吧?呸呸呸,村上君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嘛,也许只是按错了,或者临时通知他不用等门。对,没错,一定是这样,没什么好怕的,横山。

横山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铃声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游戏原声的节奏感很强,让人越听越精神,可别把隔壁的臭小子吵醒了。

“……喂?”

电话那头十分嘈杂,人声混合着音乐声,偶尔还有一两句听不真切的叫喊,以横山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那应该是某个通宵营业的居酒屋。

“喂喂?您好?”电话中传来一个男中音,横山立刻听出这声音与村上有些沙哑的嗓音不同。

难道打错了?横山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再次确认了来电画面,‘村上’两个字像是在嘲笑他那般,放大的字体在深色的待机画面尤其明显。

“喂喂?在听吗?是横山先生吧?”

“啊……对。”横山别无选择,只好先应了一句,“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不说话了,嘈杂声一下子轻了下去,似乎有人故意遮住了话筒,横山听到几句模糊的对话,他竖起耳朵,希望好歹能辨认出一两句。

‘……信酱,人家都不认识你呢……’

‘别废话了,直接……’

‘……才更有意思。’

对话中始终没有出现村上的声音,这该不会是欺诈电话吧?难道村上君的手机号被盗用了?这可说不准,现在的电信诈骗特别神通广大,横山还收到过社区警署的宣传单,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亲身碰上了。

正当横山打算挂电话时,嘈杂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手机似乎被传递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横山君?”村上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还是那副略显沙哑的嗓音,但语气却很柔软,句尾微微上翘,还拖长了调子,与他平时干净利落的说话方式很不一样。

“村上君,怎么了?”横山按捺着性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他有太多话想说,比如‘出什么事了?’、‘需要我来接你吗?’、‘村上君该不会是喝醉了吧。’,诸如此类。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哄笑。

“呃,我有话要告诉你……”村上的口气还是软绵绵的,有些粗重的呼吸经过电波的传导,显得尤为真切,气流好像就在横山耳边,弄得他痒痒的,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我在听呢。”横山也不由地放柔了语气,他一向是个没耐心的人,但不知为何,半夜三更的来电非但没有让他生气,反而让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

“我……”村上顿了顿,横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跟我交往吧!”

轰地一声,横山似乎听到了一声惊雷,但今夜是个连云也没有的大晴天,哪里来的雷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哪里的雷声会这么有节奏?还越来越快?横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耳边的砰砰声是自己的心跳。

不,刚才村上君说了什么?暗恋?交往?是横山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这些话应该对一个认识不满一个月的室友说么?

横山半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就这样!我挂了!”村上不等他回答,很快切断了通话,横山似乎听到了一些失望的叹息声,但仅仅2秒的时间,也许是他的错觉吧。

横山裕,即初中二年级被学姐告白后,迎来了人生中第二次被告白的经历。

一头金发、打扮得邋里邋遢、像个无所事事的混混,但却在某些事上异常纯情的横山,悲哀地发现自己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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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殿,吾不需要人陪。”男孩说,他正站在灶台前捏饭团,脚下踩着一张小凳子,脸颊上还有一粒来不及擦去的米饭,与可爱的外表相反,此刻他皱着眉,嘴角下沉,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你个小豆丁,连灶台都够不着,嘴硬什么啊。”横山不客气地回道,他斜靠在灶台上,也学男孩的样子抓起一把米饭,但由于没有提前沾水,米饭全都黏在了手心。

“横山殿在这儿也只会帮倒忙。”男孩不客气地说,“这时候汝不是应该在等村上殿回家吗?”

这句话完全说中了横山的心事。确实,往常这时候他都窝在自己的矮桌前,边画原稿边等村上回家,后者会带些便利店熟食回来,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后,通常会聊聊天,村上陪猫玩上一会儿,等天黑了再去澡堂。村上提出过平分房租,但被横山爱面子地拒绝了,因此他便负担起了伙食费。

房租和伙食费的分担方式有些暧昧,当然这完全有可能只是横山的错觉,至于村上为什么不去找新公寓,横山没问,也不敢问,也许村上君工作太忙,没时间看房吧。

村上抛下那通爆炸性发言后,昨天一整夜都没回家。横山没有会社工作经验,不清楚通宵应酬是否是社畜的常态,但村上的一夜未归正好给了他喘息的空间。然而,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眼看着快到晚饭时间,横山无论如何也坐不住,思来想去,只好放下面子,逃进了隔壁五岁男孩的家。横山觉得自己丢尽了三十代成年男性的脸。

“横山殿,汝在听吾说话吗?”

“啊?”横山眨了眨眼,试图从纠结的思绪中抽身,他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米饭被他完全压瘪了,掌中的食物早已看不出饭团的样子,这下是彻底不能吃了。

“母亲大人说过,不能浪费粮食。”尽管语气立充满了指责,但男孩撅着嘴,看上去倒像在撒娇,“横山殿身为成年人,这些道理都不懂吗?”

横山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男孩的眉心。

“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没有女孩子会喜欢哦。”

“吾不需要女孩子喜欢。”男孩继续嘴硬,横山刚想开口嘲笑他,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横山只有一双旧球鞋,还喜欢拖着步子走路,因此他的脚步声总是很拖沓,但村上却不一样,后者步伐平稳,丝毫不拖泥带水,但此刻横山分明听到了一些皮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撕拉声。

“是村上殿回来了吗!”男孩跳下垫脚的凳子,飞快地向玄关跑去,左手还攥着一个捏得歪歪扭扭的饭团。

啧,这小混蛋,村上回来他这么起劲做什么。横山暗暗吐槽了一句,但却无法压下自己加快的心跳。可恶,冷静点,横山,别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村上殿!”

“这不是小太郎君嘛。”村上的声音听上去比往常还要哑,横山磨磨蹭蹭地走到玄关,探出半个脑袋,只见村上正蹲下身,抹去了男孩脸颊上的米粒。那身浅色西服是昨天上班时穿的,现在已经有些皱巴巴,裤腿边缘有几块深色的污渍,配上村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憔悴不堪。

“村上殿与横山殿吵架了吗?”

“喂!你这小子——”横山猛地冲过去,一把捂住男孩的嘴。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童言无忌’,这才忍住没有给男孩来一发爆栗。

“吵架?”村上有些惊讶地挑起眉,目光顺势落到了横山身上,他还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从这个角度看,那双圆溜溜的下垂眼显得更无辜了。

“这小子瞎说呢,别在意、别在意。”横山傻笑几声,一时间倒把昨晚的尴尬事忘了个干净。不过看村上坦荡的样子,也许昨晚只是一场梦?

“呜呜呜!”男孩用力挣扎起来,但五岁儿童的小短腿哪里是横山的对手,他气得满脸通红,最后只好把手里攥着的饭团当做炮弹扔向横山。

“哎呦!怎么还带武器的?”横山后退了一步,同时也松开了对男孩的钳制,后者向他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公寓。

“村上殿,汝可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

“叫我什么?!说好的敬语呢?”横山作势要追,但男孩人小,速度也快,及时关上了门,差点没撞歪横山的鼻子。

“……横山君还挺会对付小孩子的嘛。”

横山顿了两秒,随后像是下定决心那般回过头去,对上了村上的眼睛。村上的语气里含着笑,嘴角也微微上扬着,但眼角并没出现多少纹路,这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很不真实。由于懒得修剪,横山的刘海很长,遮住了大部分眼眉,此刻他十分庆幸自己的懒惰,起码不会让村上发现自己眼神中的动摇。

“横山君?”村上歪过脑袋,一撮不听话的刘海滑落到眉间,他皱了皱鼻子,试图用掌根将恼人的头发拨开,但试了几次却还是不得法,几根顽固的发丝怎么也不愿乖乖听话。

在理性能发出警告前,横山的身体已经自顾自行动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凑了过去,一手抓住村上的手腕,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将黏在后者额前的碎发拨开。村上的头发摸上去柔软而湿润,额头的皮肤汗津津的,离得近了,混合着酒精和烟草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惹得横山不由地打了个小喷嚏。

“啊……横山君,真抱歉,我昨天都没换衣服,味道不好闻吧。”村上后退了一步,脚跟撞上了堆在走廊上的宅急便纸箱,发出沉闷的响声。

横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白皙的俊脸立刻涨得通红。混蛋,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暧昧的举动?是因为村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太过无辜?还是村上拨弄头发的样子笨拙得可爱?

“你昨天通宵喝酒了?”横山问,他本想用一种调侃而轻松的语调,但话一出口,却比平时都要低沉,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刚完成一个大项目,全部门都去庆功了。”村上回答,耸耸肩,似乎横山问了个傻问题,“我喝多了,同事也不知道我从之前的公寓搬出来了,只好在路边窝了一晚上。”

横山几乎能想象喝得烂醉的村上抱着电线杆大吐特吐的画面。

“直接打车回来不就行了吗?”

“半夜三更的,打扰到横山君休息那多不好意思呀。”

村上那副客客气气的表情此刻在横山看来显得尤其刺眼。说什么怕打扰横山君休息,好像昨天凌晨三点打电话来说浑话的不是他一样。况且,两人短暂相处的几周时间,村上早该知道横山是个夜猫子,又何来打扰一说呢?

“昨天酒局上玩了真心话大冒险,我一点也记不得了,但是今天看手机,好像在深夜给横山君打了电话,实在太抱歉了。”也许是看横山沉着脸不开口,村上重新起了话头,“我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横山抿紧嘴唇,真心话大冒险?他感到刚才还滚烫的脸颊一下子冷了下来,像有人往他脑袋上泼了一盆凉水。听村上的话音,让横山纠结一晚上的电话只是酒桌上的恶作剧,不仅如此,村上本人连恶作剧的记忆也没有,横山觉得自己像个被人耍了的纯情少年,早知如此,他何必躲到隔壁去?村上昨夜没睡好觉,他又哪里睡得好呢?如今想来,从昨夜纠结到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可笑了。

“横山君别生气嘛,看,我还特地买了好东西来赔罪呢。”村上说着,举起垂在身侧的右手,横山这才发现他除了习惯携带的公文包,还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就着昏暗的灯光,能看见几罐啤酒、包裹着保鲜膜的下酒菜,甚至还有一盒价值不菲的起司。

村上微侧着脑袋,眨了眨眼,本就水分十足的下垂眼显得更湿润了,它们呈现出一种融化的巧克力色,横山从中读出了几分讨好的意味。然而,横山也没有忽略那双眼睛里的血丝,看来村上刚才的话里起码有一点是对的,昨夜他并没有合眼。

“……先进屋吧。”横山轻轻叹了口气,“我饿死了。”

“当然当然,我买了横山君喜欢吃的炸鸡,来上一口啤酒最合适了。”

“不巧,明天要交稿,今晚不能喝。”

“诶?艺术家不都喜欢来上一杯再创作的么?”

横山失笑,如果村上是在嘲笑自己,那他的演技也太过逼真了。横山虽自称漫画家,但也只不过刚拿到杂志的短期连载,能不能持续下去全靠运气,略显古板的画风还老是被指摘,如果这样的家伙都能被称为艺术家,那世上的艺术家也太多了。

“总之,啤酒就留着以后再享受吧。”

村上夸张地扁扁嘴,两道野蛮生长的眉毛耷拉了下去,显得可怜兮兮,倒与吃不到冻干的小千有几分相像。横山不得不用上全部的忍耐力,才没有伸手抚摸村上由于宿醉未消而发红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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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横山醒来时,村上已经起床了。金发青年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肚子,在狭窄的榻榻米上翻了个身,脚趾不意外地撞上了书柜,疼得他哎呦了一声,眼角甚至泛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进入八月以来,公寓内愈发闷热,就算脱光了也还是热。横山往年都是裸睡的,如今公寓内多了一人,他不得不套上他唯一的那件坦克背心,由于年份太久,棉布已经松软了,领口更是失去了形状,显得愈发邋遢。幸好,村上从没有因此嘲笑过他,同样作为独居的单身男性,村上明显要讲究得多。他有专门的睡衣,一套亲肤的棉T恤和短裤,从以前公寓带来的乳胶枕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怪味。也许是对横山收留他心怀愧疚,村上自告奋勇地承担了大部分家务活儿,比如现在,他正站在简易灶台前忙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香,横山深深吸了口气,他有多久没有闻到这种令人安心的气味了?

“横山君醒了?”村上头也不回地问,他正忙着将一颗形状不怎么好看的煎蛋盛出来,公寓是一体式的,灶台没有隔断,因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制油温,以防产生过多油烟。

横山点点头,但很快发现村上背对着自己,哪里能看见,于是又开口嗯了一声。

“昨天的炸鸡没吃完,当早餐没问题吧?”村上关了灶火,用手腕内侧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煎蛋和昨天剩下的炸鸡块,加上一袋临期吐司,就是一顿因地制宜的简易早餐了。独居的单身上班族没有安安心心坐下吃早餐的资格,村上一般都是在上班路上买三明治或者干脆不吃,但前天在横山面前通了大篓子,早起做饭就当是赔罪吧。

“好香!”横山凑过来,对做饭技能为零,向来依靠便利店打折便当度日的他而言,眼前的早餐已经称得上完美了。

“横山君喜欢西式早餐吧?快去刷牙,否则赶不上小太郎君的上学时间了。”村上不动声色地缩了缩,横山凑得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到后者呼吸时的热气,明明是闷热的八月,他却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横山应了一声,从灶台前离开了。村上松了口气,该死,横山君明明只是个摇笔杆的,为什么肩膀和手臂的肌肉条线如此分明呢?

村上信五就职于某小型建材会社营业部,会社主要贩卖钢板,兼营螺丝和螺帽,由于上游议价能力差,利润并不丰厚,但足以养活大约五十名员工。村上虽手握好几个建筑商客户,但每月能拿到的提成也就那么些,甚至不如干体力活的建筑工人,要不是被上一家公司赶出来,他哪里会沦落到看人脸色的地步。至于工作能力极强的村上为什么会被开除,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也许也没有那么复杂,不就是性向被发现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千从书柜上跳了下来,用尾巴蹭了蹭村上裸露的脚踝,悠闲地挪到食盆边,不客气地吃起刚加满的猫粮来。看它这副悠闲的样子,好像它才是这间公寓的主人,村上不甘心地用戳了戳小千的背脊,但橘猫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埋在食盆里的脑袋都不抬一下。

“怎么了,小千又干了什么坏事?”横山边打哈欠边问,他已经换下了那件松垮的老头衫,正试图将褥子踢到角落,以便腾出坐下的空间。

村上的动作一滞,暗暗祈祷自己刚才孩子气的举动没有被发现。干坏事的不是小千,而是无缘无故冲它发脾气的村上,这话他如何说出口呢?

“这小坏蛋,只知道吃。”

横山撑着脑袋笑了,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他看上去有些浮肿,尤其是眼皮,嘴角还有一块没擦干净的牙膏,村上觉得有时候横山比隔壁的五岁男孩还像个孩子。

“小千是橘猫嘛,多吃点也正常。”横山说,这大抵是一句玩笑话,但村上还是被他逗笑了。

“那可不行,小千是女孩子,哪能不顾形象呢。”村上回了一句,他也来到矮桌边坐下,将装满食物的托盘和一袋吃剩的吐司放在中间,“抱歉,家里只有这么一个盘子,只好将就了。”

横山摆摆手,表示不必介意。他当然不介意,毕竟他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吃过一顿热乎的早餐了。与前女友同居时,早餐也是超市卖剩下的隔夜饭团或三明治,有时候甚至只有廉价的罐装咖啡。他与对方交往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女孩在超市打工,当女孩提出分手时,横山甚至暗暗松了口气,那段关系直到现在都是他的黑历史。

村上吃饭很文雅,就连横山都看得出来,吃吐司的时候会先撕一小片,再放进嘴里,尽可能地不掉屑,煎蛋也要分成好几口。哪像横山,两口就能吞下一整颗煎蛋,吐司也是直接上嘴咬,只不过在村上面前下意识地收敛了不少。

两人吃饭时都不习惯说话,但沉默却不意味着尴尬。横山惊喜地发现昨天剩下的炸鸡不但重新过油煎过,还加了酱汁,就算外壳坨了也能入口。狭小的公寓内只剩下咀嚼声和餐具互相碰触的叮当声,偶尔还有拖长了调子的猫叫,横山久违得完全放松下来,他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令人心安的感觉了?热腾腾的早餐和猫,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就连闷热的空气和恼人的蝉鸣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直到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令人舒适的沉默。

“横山殿!该出门了!”

横山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一点也不想看到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站在玄关口的男孩。

村上似乎被眼前似曾相识的画面逗笑了,他记得刚来的第二天,男孩也是像现在这样,打破了他与横山的面面相觑。当然,现在比起那时候,村上要游刃有余得多,比如他可以转过头去,笑盈盈地向男孩打招呼。

“早上好,小太郎君。你还是这么准时呢。”

“村上殿,久疏问候。”男孩一本正经地鞠了一躬,他吸了吸鼻子,似乎对公寓里的食物香气很不习惯,“两位在用早餐吗?”

“你这家伙,背着光站在那儿给谁看啊!”横山迅速起身,连袜子也没来得及穿,直接光脚踩进他唯一的那双运动鞋,边说边推着男孩往外走。如果村上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横山隐藏在金发下面的耳廓已经涨成了粉色。

“咦?不妥吗?昨天的主公大人就是那么演的,这样不会很酷吗?”

“不要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出‘很酷’这种单词!”

村上笑得更欢了,要不是为了照顾男孩的情绪,他很有可能会笑得前俯后仰。听横山与男孩斗嘴是他最近的新爱好,尤其是横山吃瘪的时候,让村上忍不住想去挼一把那头乱糟糟的金毛。

“村上殿不一起走吗?”

“这就来了!”村上忙不迭抓起挂在墙上的西裤,他早就换好了衬衫,只是还要套上裤子,他边走边穿,由于太急,差点失去平衡,要不是横山眼明手快地架住他的肩,村上就要与水泥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

“别听那小子的,不急。”横山说,顺手帮村上系上了皮带。天地良心,他真的是顺手,但完成后,他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太过亲密了。

“谢、谢谢。”村上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现在他的耳廓肯定跟横山一样红了。

男孩倒不觉得一个大男人为另一个大男人系皮带有什么不妥,虽然他自己可以完美地穿好幼稚园制服,但村上殿那么可爱,偶尔求助于人也不奇怪。

于是那天幼稚园的花轮老师有幸看到了两个帅哥红着脸送孩子上学的情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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